疫情三年暗涌的商业竞争在这一年展现结果
文丨高洪浩 龚方毅 沈方伟 陈晶 贺乾明 孙海宁 祝颖丽
编辑丨管艺雯 黄俊杰
2023 年是恢复 “正常” 的完整一年,当我们谈起很多公司的发展阶段时,不经意就会提起 “疫情前”“疫情后”。
疫情这三年,很多公司在推行降本增效,以应对经营停滞、融资艰难的处境。尤其从 2021 年夏天起,互联网行业表面上的竞争偃旗息鼓,市场仿佛休克。但巨头们对内的调整和商业探索其实没有停下。
疫情三年暗涌的商业竞争在 2023 年展现结果。字节跳动不但广告收入超过曾经中国第一的阿里巴巴,整体营收也超过了老对手腾讯;拼多多的市值则一度超过阿里,成为电商行业的梦魇与榜样;阿里巴巴则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漫长改组。
很多已经一度远离的名字又回来了,马云和阿里巴巴的 “1 6 N” 改组、刘强东和京东的低价改革、字节跳动多个业务的裁撤、王兴发出了美团架构调整的全员信,甚至梁建章也一度把精力从人口放回公司之上 —— 毫无疑问,这样的特殊状态也更需要创始人的干预。
最大的公司不一定安全,规模中等的往往更危险。当我们按照市值 / 估值排列互联网公司时,曾经位列前十的 B 站、滴滴已经不在前 12 之列。依靠电商和广告的平台公司陷入更剧烈的竞争,而主业出行、旅行、地产、外卖的平台有的从宏观变化中获利、有的更快碰到了天花板。
截至发稿时,市值前十的已上市中国互联网公司总市值为 9348 亿美元,较 2023 年初缩水 2442 亿美元。融资渠道继续枯竭、竞争没有放缓迹象。2024 年,各家公司的分化还将继续。
字节跳动:默默完成一次改组,以对抗大公司病
2004 年,《基业长青》作者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开始沉醉于一个新问题:为什么伟大的公司会走向衰败?
复盘十多家公司从辉煌巅峰自由落体的过程后,柯林斯的结论是企业的衰败从 “因为成功而傲慢” 开始,与之而来的是 “无纪律的扩张”——在不擅长的新领域大投资、轻率开展与自己经济或资源引擎不符合的活动。但这往往难以避免,《基业长青》所列出的相当一部分成功典范已经因此衰败,比如通用电气、摩托罗拉、惠普。
字节跳动在疫情期间转为事业部(BU)制,试图在多个与主线无关的领域开疆拓土,消费硬件、教育、游戏、云计算、企业服务。各业务板块分清边界、独立决策,如同在集团内分出六个子公司,由六位 CEO 负责。
2023,这家公司年收入超过 1100 亿美元,甩开腾讯,逼近 Meta。在自己的巅峰时刻,它选择回头对抗大公司病。
2023 年 11 月 7 日,一场不足十分钟的部门会议中,字节跳动旗下 VR 品牌 Pico 负责人周宏伟称将 “改变以短期销量为导向的目标,把业务聚焦在硬件与核心技术上”,随后 2000 人左右的团队裁员近半。不到一个月内,公司游戏业务板块(BU)朝夕光年也大幅收缩,仅保留少数员工运营已上线项目、探索新方向。
VR 产品和游戏都是字节跳动一度倾力扶持的业务。被字节跳动收购两年内,PICO 团队的规模扩大了 10 倍,产品获得了登上春晚舞台、大范围曝光的机会。推进游戏业务时,字节跳动也开出过 40 多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外部团队,新项目上线时能拿到超过其盈利能力的推广资源。
但游戏设计更依赖主观判断,而不是字节跳动习惯已久的数据实验。Pico 头显紧跟 Meta Quest,在体验远不够好时就被大力推向市场,重资砸向渠道和运营,在 Vision Pro 发布后瞬间过时。
游戏、教育、Pico 被处理之后,字节把资源和精力收归内容平台的运营和商业化。仅剩的两个非内容平台板块是火山引擎和飞书,它们都是字节自己需要的基础设施。
过去,字节跳动的巨大成功都发生在内容平台和由此产生的广告收益上。抖音让字节的广告收入在两年内赶超百度,疫情期间壮大的抖音电商又抢走了天猫的品牌营销预算。
字节跳动内部流传的一句话是 “Advertising is easy money”,可以直译为 “广告挣钱很容易。” 但越来越多好抢夺的广告预算被这家公司攥入手中后,广告业务再膨胀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
2023 年,抖音电商业务没有更多性感故事,但仍然维持了很不错的增长——这一年,抖音电商支付 GMV 合计超过 2.2 万亿元,同比上升 40% 左右,远高于基本停滞的消费增长,但低于前一年的 100%。抖音电商正成为拼多多之后,阿里的另一个噩梦。
电商的繁荣保证了字节广告收入的持续增长。但它的天花板也在逼近。而另一个潜在广告来源,生活服务阵线上,字节跳动去年的进展并不算多。
自从 2022 年用 “低价” 敲开生活业务大门以来,抖音一直没能找到奇袭美团的策略。视频的制作成本高于图文,毛利单薄的中小餐饮商家难以在抖音持续产出内容。有限的配送能力则让抖音试水外卖和即时零售业务时束手束脚。
2023 年中,抖音外卖业务放弃了 1000 亿元 GMV 的目标。11 月,抖音集团商业化负责人浦燕子开始兼管抖音生活服务业务,原负责人朱时雨调任增长与商业解决方案部门。
到 2024 年一月底的全员会,字节跳动 CEO 梁汝波的总结已经变成 “危机感”,在技术、财力优势无法在收入上再现 “大力出奇迹” 后。这家公司的全员会上开始着重反思团队成员的自大心态,以及组织的低效。(孙海宁)
腾讯:调整边界,多方竞争
2023 年上半年的集团战略会上,腾讯总裁刘炽平向在场的管理层喊出了一句,“We are back!” 一位在场人士向《财经》记者转述,“Martin(刘炽平)认为,腾讯终于 ‘爬上来’ 了。” 当时,腾讯经历了两年的艰难调整,收入与利润终于恢复两位数增长。
恢复增长的同时,腾讯也扭转了 2013 年的 “开放” 战略——放弃一部分不适合自己做的业务,入股曾经的竞争对手,比如通过美团连接人和服务;通过拼多多和京东连接人和交易。
八年后,大环境发生变化,腾讯先后将京东、美团的股票分给自己的股东,减持了 Sea(冬海集团,旗下有电商平台 Shopee、游戏公司 Garena 等)且放弃了超级投票权。
随着其最核心的游戏与企业服务业务双双进入转型期,腾讯再次做起了电商与本地生活,试图抬高广告收入 —— 在中国要获得上千亿元的广告收入,平台必须介入交易,以提升广告效率。视频号的崛起则进一步加速了这个进程。
在腾讯 2023 年三季度财报会上,总裁刘炽平称,短视频为直播电商起到了铺路的作用,在打造好直播电商供应链,同相关商家建立联系之后,直播电商就能做起来。据了解,目前,微信视频号的日活跃用户数已仅次于抖音,位列全国第二。
《财经》记者此前曾提到,微信视频号电商 2023 年的成交额(GMV)约一千亿元。同时,腾讯还将扩大视频号电商业务的队伍,微信支付团队已参与到视频号电商的建设当中。据了解,视频号在新的一年也将进一步加大在本地生活上的投入。
重拾旧业务以外,腾讯在这一年也与老对手和解。
一位腾讯人士告诉《财经》记者,腾讯平台上的电商广告在 2023 年上半年快速增长,主要就是因为来自淘宝、天猫的广告投放开始增多了。
天猫、京东等平台的商家也直接在微信投放更多广告。过去电商平台限制商家在微信等外部渠道直接投放广告。但今天,多数电商平台都面临流量枯竭,开始主动开放接口给微信,让商家花钱打广告。
这一年,腾讯游戏、腾讯视频也恢复了在抖音上的买量合作。2024 年 1 月,腾讯游戏旗下《王者荣耀》《和平精英》《英雄联盟手游》等王牌游戏陆续登上了抖音直播。
2024 年 1 月,腾讯被披露投资超过 64 亿元在北京海淀区拿了一块地,马化腾在当月的员工大会上称,拿地并不仅仅为了提振信心,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说,“我们对拿地这件事做了推演……去年公司业务比较稳健地发展起来,因为有这个需求,我们决定拿下这块地。”(高洪浩)
阿里:反反复复的一年
自 2023 年 3 月底阿里集团宣布了 “1 6 N” 变革,这场漫长的改组延续了整整一年。
这期间,分拆后最先计划上市的三个业务进展都算不上顺利:菜鸟虽在去年 10 月递交上市申请,但目前仍在进程中,要完成 10 亿美元的募资目标有较大难度;盒马暂缓了上市;阿里云则放弃完全分拆。
阿里集团最主要的几个职位都被替换。
张勇的两个关键职位被两位阿里合伙人接替 —— 集团董事局主席一职交给了蔡崇信,CEO 的岗位由吴泳铭接任 —— 二人都是阿里最初创立时就在的 “十八罗汉”。
张勇原本计划专心于云智能集团的事业,他在 2023 年 6 月还向全体阿里员工宣布了该计划,但等到三个月后权力正式交接,张勇意外地卸任刚接手 8 个月的阿里云智能集团董事长和 CEO 职位,彻底离开了阿里管理层。
阿里最核心的电商业务 —— 淘天集团的 CEO 在 2023 年底也被替换了。紧随其后的,是淘天六位核心管理层被悉数轮换。
重新回归公众视野的吴泳铭成为了互联网大公司里最忙的 CEO,他同时担任了三项 CEO 职务 —— 从 2023 年 6 月开始交接、9 月正式担任阿里巴巴集团 CEO,兼任阿里云智能集团 CEO,到去年底又接替戴珊兼任淘天集团 CEO。
这位程序员出身的新任 CEO 展示出一些与以往不同的风格。淘天集团更迭核心管理层,他的邮件加上属名一共 203 字,大约一条微博的长度。上任后,他对内反思称淘宝曾经押注了太多的新方向,这反而导致公司在电商基本需求层面的投入度和关注度远远不足。
2023 年之前,阿里依然希望维持霸主地位,线上线下、零售文娱云计算……什么都想要;现在,它开始舍弃,划分出核心业务与非核心业务,后者诸如银泰、大润发等都会寻求更灵活的资产处置方式。
这一年,阿里股价下跌超过 11%,市值一度被拼多多超过,创始人马云在内网留言称,“伟大的公司都诞生在冬天……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和牺牲的组织才令人尊重”。不管阿里能否成为一家 102 年的伟大公司,2023 年注定是它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祝颖丽 管艺雯)
拼多多:大公司集体学习的榜样和噩梦
2023 年,绝大多数中国互联网公司股价下跌,拼多多逆势上涨近 80%,跑赢了纳斯达克综指以及多数美国互联网大公司。
阿里和京东分别明确要赢得低价之战,但这年结束的时候很明显是拼多多赢了。到 2023 年 11 月拼多多市值首次超越阿里巴巴,彼时 1900 亿美元的市值相当于 4.5 个京东。
在赢得低价之战的同时,社区团购业务多多买菜在 2023 年继续压制美团优选,坐稳行业第一名,接近盈亏平衡;出海业务 Temu 在 2023 年进入近 50 个国家,吸纳了约 2.7 亿用户,完成 GMV 接近 180 亿美元,一年多达到竞争对手 SHEIN 十来年建立的规模。
所有竞争对手都在学拼多多。
阿里、京东学习拼多多做低价,加大力度投入百亿补贴,改变流量分发方式,并在 2023 年末纷纷上线 “仅退款” 功能,向拼多多一样允诺用户不满意就退款,甚至不用退货;美团优选学习多多买菜对一线放权,给予更高的灵活度;TikTok Shop 、SHEIN、速卖通等效仿 Temu,相继大力度推出全托管模式。
单个策略好学,但拼多多对效率这个单一目标的极致追求是其他竞争对手难以照搬的。拼多多做的一系列生意都秉承相同的逻辑:简化购物体验、降低卖货门槛,引入尽可能多地商家,构建一个充分竞争的自由市场,压缩各个环节参与方的利润水平,所有努力只为卷出更低的价格。
淘宝在追求低价时,不得不平衡对天猫上的品牌商家的冲击;京东一边鼓励平台商家入驻,一边自己采购商品与之竞争,不但要平衡自营与三方,还得在追求低价时估计多年的物流投入;抖音则在不断评估多少流量给正常内容,多少流量给广告,避免用户流失。
拼多多的一些做法也和许多公司长久宣传的理念完全相悖。仅退款、不退货,是一个追求效率超过公平的极致例子。平台判断一笔交易,商家是否应当 “仅退款”、每笔退多少,主要不是看证据,而是根据商家、买家的历史行为和信誉 —— 这就好像一个基于大数据的法庭。现在这样的做法正成为新的行业标准。
效率是商业竞争中最重要的能力。但如果只追求效率,这不一定是对大多数人好的商业环境。(沈方伟)
网易:丁磊找回游戏创业的热情
网易大概是过去一年里最 “出其不意” 的互联网公司。
2021 年 2 月中概股估值整体冲向巅峰时,网易市值大约是 1/4 个美团。两年十个月后,网易反超了美团,成为中国市值第四大的互联网公司,排在它前面的依次是腾讯、拼多多和阿里巴巴。
网易超过美团是因为跌得比后者少,背后依赖的是它最核心的游戏业务在过去一年行业转向期,仍然保持了极为稳定的表现。
《蛋仔派对》《全明星街球派对》《巅峰极速》《逆水寒》的大获成功让创始人丁磊重新拿回了游戏创业的热情。其中的《蛋仔派对》更是他深度参与讨论后开发出的一款游戏,也是网易有史以来日活跃用户数最高的一款手游,巅峰时期达 3000 万,火爆到连腾讯也无法坐视不理。
2023 年 12 月,腾讯上线了自己的派对游戏《元梦之星》,并砸下超 10 亿元的推广预算。《财经》记者了解到,目前《蛋仔派对》的日活跃用户数仍然高于《元梦之星》,腾讯还没能像曾经竞争 “吃鸡” 一样快速翻盘。两款游戏的玩家重合度并不高 ,前者聚集了大量低龄学生玩家,后者则成为大批相对成熟的竞技类游戏用户的拥趸。
网易游戏的成功得益于整个游戏行业的转向。
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发布的 2022 年中国游戏产业数据显示,这一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同比下降超 10%;移动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同比下降超 14%。行业进入存量时代后,曾经随便出一款游戏就有人买单的机会已不复存在。
数亿玩家经历全民游戏的浪潮后,各自对游戏也有了更高的要求。越来越多曾被认为小众的领域正在崛起,比如二次元、女性向游戏。这些游戏更多通过剧情、内容而非玩法吸引玩家,中国游戏行业似乎要变成欧美游戏业的样子 —— 成为一门不稳定的 IP 和内容创造出生意 —— 这恰恰是网易擅长的。
另一边,拥有 7 亿日活的抖音、1 亿日活的 B 站让游戏公司有了更多流量来源。一位网易人士告诉《财经》记者,《蛋仔派对》《全明星街球派对》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团队玩懂了抖音的流量。
这也让网易有了与传统游戏渠道对抗的可能。2023 年 8 月,《全明星街球派对》公测,它成为了网易第一款完全不上国内各大 Android 手机渠道的手游。如果游戏厂商和中国 Android 手机渠道 “硬核联盟” 合作,普遍需要交出很大比例收入。一位网易游戏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内部正在思考,未来是否可以推动更多游戏与硬核联盟 “解绑”。
根据 Sensor Tower 近日发布的 2023 年 11 月中国手游发行商全球收入排行榜,全球手游发行商收入榜前 100 中有 37 家中国公司,合计吸金 18.7 亿美元,其中网易位列第二,仅次于腾讯。当月网易有 3 款手游挤进中国 App Store 手游收入榜的前十,其中排名第 3 和第 10 的《易水寒》跟《蛋仔派对》,分别是网易今年和去年推出的自研爆款,而常青手游《梦幻西游》位列第 8 位。(高洪浩)
美团:进入战时状态
一位长期关注美团的二级人士用巴菲特的话描述了美团的 2023 年:“在商业世界,坏消息一般接踵而至。就像你在厨房里看到一只蟑螂,很快就会碰到它的亲戚。”
2022 年上半年,美团调研抖音本地生活之后,认为这个新生对手带来的威胁可控。而到了这一年的下半年,美团已把抖音视为核心对手。
此后美团采取了一系列业务策略,包括在各环节调整商家费率和放松门槛,调高营销预算,向用户发放更多补贴,牺牲一部分到店业务的利润率以稳定其市场份额。但组织调整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战争很难在短期内结束。时任美团到店总裁的张川在今年初的内部信中用 “过去打败的对手都有弱项,这次来的对手都是全能选手” 形容这一年面临的竞争态势。抖音依然在加大对本地生活的投入,拼多多也正对这一市场虎视眈眈。
在今天的消费环境下,美团最核心的外卖业务也出现疲软。去年 11 月底的三季报电话会上,美团 CFO 陈少晖说 “我们认为四季度外卖收入同比增长将略低于三季度”,并且三季度到店、酒旅业务的经营利润同比下降,抵消了餐饮外卖业务利润的 “稳健增长”。
美团此前曾预估 2025 年外卖日订单量达到 1 亿单,今年,这个预期被调整到 2027 年。
闪购业务依靠外卖的履约网络,成为美团新增长点,该业务体量目前占即时配送单量的十分之一,但没人能说得清楚闪购最后能长多大。
新业务的亏损较上年进一步收窄。由美团优选、美团买菜(后改名为小象超市)、快驴等构成的新业务连续三个季度减亏,从去年前三季度的 225 亿元缩减至 153 亿元。但它们距离盈利仍然很遥远。
过去,美团的业务主要建立在中国人消费升级的基础上,市场相信人们会有更多的收入,愿意在更好的服务体验上花更多的钱,这家公司因此大胆拓展新业务,即便亏损,资本市场也依然抱有乐观预期。
当消费升级的假设不再成立,新业务又没起色,资本市场自然也就失去耐心。
2024 年 2 月 2 日,美团股价收跌于 63.25 港元,已经低于 2020 年初由新冠疫情导致的恐慌水平之下,总市值亦跌破 4000 亿港元。相比 3 年前的高点,美团有 2 万亿港元的市值消失。这直接影响了美团员工的收入。
在这天,美团宣布了上市以来最大的一次调整,最主要的变化是整合原本独立的两个事业群(到家、到店)和两个平台(美团平台、基础研发平台),打包交给美团高级副总裁王莆中统一管理。
调整背后的逻辑显而易见:为了应对竞争对手的进攻,美团必须把更多精力放在稳固主业(外卖 到店)上,加强协同。
现在的美团,不得不进入战时状态,聚拢业务,集中御敌。如何找回内外部丢失的信心,是 2024 年美团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沈方伟 管艺雯)
Shein:离开安全地带
2020 年疫情之前,Shein 一直隐身于主流媒体视野之外。这一年其估值已经超过 150 亿美元,收入也接近百亿美元,在其最大的市场美国,Google 上搜索 Shein 的人数已经是 Zara 的三倍以上,但在当时各种统计独角兽公司的排行榜中,Shein 都不在其中。
这给了 Shein 足够的时间打磨供应链,它搭建了一套深入服装设计、面料采购、加工、下订等各流程的供应链体系,还帮助供应商扩建厂房、改良设备,一起研究如何升级锁边工艺。
靠着中国外溢的供应链能力和创始人许仰天领先于跨境同行的互联网改造能力,Shein 远离了国内电商的红海竞争,成了全球增长最快的市场零售商。
但随着体量越来越大,不可预知的监管日益加强,Shein 被动走出了安全地带。
到了 2023 年,随着 IPO 推进,Shein 开始面临中外监管压力。美国主流媒体开始关注这家公司每年跨境卖了多少衣服,对环境、对本土商业环境造成何种影响。
商业竞争也随着 Temu 的出现而加剧。过去一年,Shein 员工们的下班时间从七、八点延长到九、十点,一些部门每个月至少要工作 224 个小时;2023 年,Shein 的市场营销费用占销售额已经接近 10%,而上一年仅为个位数,曾经连续几年下降。
到 2023 年 10 月,服饰已经成为 Temu 最大品类之一,在销售额中占比达 30%。其第二大品类生活方式也是 Shein 目前增长最快的品类。双方在过去一年相互诉讼,相互抢夺员工、商家。
不再隐形后,Shein 加速扩张,全球寻找合作伙伴。
Shein 去年在美国、巴西等市场推行了平台模式,允许第三方商家入驻,从服装扩展到更多生活方式品类、从年轻女性扩展到全人群。
为了在平台中引入更多品牌,也为了和欧美传统零售业增加合作,Shein 去年 8 月收购了快时尚女装 Forever 21 母公司美国服装品牌运营商 SPARC Group 1/3 的股权。两个月后,Shein 又收购了英国快时尚品牌 Missguided 及其所有知识产权。据去年 11 月外媒报道,Shein 还可能会收购英国时尚品牌 Topshop。
为了扶持入驻平台的第三方卖家,Shein 采取和 Temu 类似的托管模式 —— 卖家只需要将货品送至平台的广州仓库,由 Shein 负责产品营销、履约。
2023 年,Shein 完成超 400 亿美元销售额,获得超 300 亿美元收入,至少有 25 亿美元的净利润。不过和账上躺着超 2000 亿元现金资产的拼多多、一年营收 1100 亿美元的字节跳动相比,它的资本储备并不丰厚。
5 月,Shein 完成了一轮 20 亿美元融资,在红杉资本、泛大西洋资本等老股东之外,引入了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穆巴达拉投资公司、沙特主权财富基金两家新股东,此前 Shein 收购美国服装品牌运营商 SPARC Group 股权时,后者也以换股的方式持有了一部分 Shein 的股权。
这既是为了长期战准备资金,也是为了在全球寻找盟友。Shein、Temu、TikTok 都受到了各国政府和媒体的关注。
像 Shein 一样,夹在超级大国间的出海公司们接下来都将面临同一个问题,如何在一个越来越不全球化的世界,继续做全球化的生意?(陈晶)
京东:创始人全面改革,但难以兼顾多快好省
过去三年,互联网巨头创始人们退出公共视野已经成为一种默契,即使他们仍关注公司业务,也只把握大方向,不再涉足一线,而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却在 2022 年底回归公司一线。2023 年,他亲自牵头低价心智、主站版本迭代等多个项目,几乎每周都会在项目会上提建议、听汇报。
刘强东的全面回归以 2022 年 11 月一场三小时的内部发言开始,当时,他接入高管会议,批评零售业务的高管,称他们 “谈花里胡哨的故事太多,但谈成本、效率、体验太少”。
接下来的 2023 年,刘强东对整个京东进行了自上而下的变革,核心就是围绕 “成本、效率、体验” —— 自创立之初,这三个关键词就贯穿京东 20 多年的业务发展。
对于以 “快”“好” 起家的京东来说,今天要试图补上 “省” 和 “多” 的短板,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为了做到 “省”,刘强东将 “低价” 作为未来三年京东零售的核心方向,不再考核营收,只看 GMV,一切以低价为最高优先级。
去年 3 月上线的 “百亿补贴” 是低价战略落地的一大阵地,不过效果有限。从咨询公司久谦的监测来看,2023 年 8 月 2 日这天第三方商家提供的货品已经占到 82%,但在与拼多多百亿补贴频道同款的商品中,京东价格有优势的只占 22.6%。
2024 年 1 月,京东还上线了 “京喜工厂自营店”,希望以少量精选的 SKU、工厂直销的价格打造爆品。刘强东对此极为重视,几乎每天都要和团队开会讨论,这一项目的地位与第三方商家、自营平级,被称为 “联营类电商”,即和工厂联合经营。
要做到 “省” 一定程度上得牺牲 “快”。2023 年京东不再要求商家必须使用京东物流,“京东工厂自营店” 也都是厂商配送,这将帮商家节省物流成本,但也意味着商品不能再那么快送到消费者手中。
为了做到 “多”,京东需要引入更多第三方商家,并对自营、第三方一视同仁。为此,京东去年 4 月打通了自营、POP(第三方商家)部门,统一由品类负责人管理,只考核整体 GMV。
一位京东人士称,此前同样一款商品,第三方商家花 100 元买到的平台流量资源,自营商家只要 30 元就能买到,因此同样的钱,自营商家能获得 3 倍以上的曝光效果。调整后,自营商家需要支付 70 元才能获得价值 100 元的流量资源。两边的差距缩小,但依然不平等。
2023 年 12 月,一位京东运营人员在内网上提出了诸多疑问,包括简化促销推到一半就没声音了,为什么不能学习拼多多做一口价?总是追随友商做大促,什么时候能赶超?拼多多、天猫能集中全品类资源做大促,为什么京东只是让事业部自己组织?
刘强东在这条帖子下回复,肯定这些质疑 “句句点到了公司的痛点”,他也表示京东现在组织庞大臃肿低效,“改变起来确实需要时间”。
刘强东在去年主导了京东零售、京东物流的组织精简,减少了组织层级。他将零售业务按照细分品类划分为作战单元,单元负责人被承诺将从业绩增量中拿到提成,以激发员工的战斗力;采销人员原本浮动的绩效工资也将固定下来,相当于固定薪资翻倍。
京东管理层也在 2023 年集中更换。原京东集团 CEO 兼执行董事徐雷、京东零售集团 CEO 辛利军先后卸任。前者在该职位上任期刚满一年,后者两年,原京东集团 CFO 许冉先后接任两人职务。原京东物流 CEO 余睿也在去年 6 月辞任。
过去一年,京东美股股价下跌约 59%。目前京东市值仅为拼多多的 19%,一年前两家公司的价值只差大约两成。
阻碍京东变得 “多” 和 “省” 的,正是其曾经的优势:正因为和品牌商深度绑定,京东自营才能保证正品,货源供应才能稳定,大规模直采带来了更低的成本;也因为长期投入供应链,京东自营才能送得快、售后好;由于设置了商家入驻的高门槛,才避免了假冒伪劣商品在京东平台的盛行。(陈晶)
快手:放弃成为抖音之后,全面盈利了
随着与抖音的停战,快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2022 年,它成为全行业第一家高调推行降本增效的互联网大公司。2023 年,快手终于实现上市以来的首次盈利 —— 二季度净利润超 14 亿元。与此同时,快手的日活跃用户数也达到 3.86 亿的历史新高。
快手有段时间曾很介意 “下沉” 这个标签,但从 2023 年开始有所转变。一位快手员工透露,快手电商重点研究与学习的对象从抖音变成了拼多多。“内部认为两个平台的用户画像类似,希望从中借鉴拼多多做 ‘低价’ 的方法。” 程一笑则在快手 2023 “引力大会” 上称,下沉市场并不是中低端市场,而是人口基数最大、面积最大、潜力最大的蓝海市场。
业务稳定后,快手有了更多精力处理组织问题,这也是长期困扰这家公司的一个问题。
2023 年 8 月,快手已针对职级体系进行了一轮调整,包括改革职级体系,放弃区分专业职级和管理职级;同时压缩了职级数量,从 14 档变为 10 档。
11 月,快手主站原负责人王剑伟同时带队商业化事业部与电商事业部。一个月后,快手宣布新一轮组织架构调整,涉及主站、电商与商业化三个事业部下属的 15 条业务线,共 25 位中层管理人员。这也是快手自 2021 年上市以来最大的一次组织架构和管理层调整。
最重要的变化发生在商业化部门。新一轮组织架构变动后,快手 “内循环中小客户中心” 将由商业化事业部移向电商事业部,这既能让参与内循环广告的部门之间更好得协同,又有助于缓解内循环广告和电商业务之间的矛盾。站在商业化部门的角度,广告的流水越高越好,但电商部门更希望广告主能用更少的广告费用撬动更多销售额,这样有助于吸引更多商家入驻,提高平台整体 GMV。
一位接近快手的人士告诉《财经》记者,“CEO 程一笑认为现在是公司最好的时刻。”(高洪浩)
蚂蚁:继续解决合规问题
一项在 2023 年初提交、年底得到批准的申请,为蚂蚁集团的重大调整画上阶段性句号。
2023 年 1 月,蚂蚁集团宣布实控人马云和另外三位重要股东将解绑,并有新股东入伙。该变更一旦落实,将使得马云对蚂蚁集团的表决权从 53.46% 降至 6.2%。由于其余表决权分散在互不结盟的股东手里,蚂蚁集团将不再有实控人。
差不多等了一年,在 2023 年的倒数第三天,央行宣布同意该变更。同一时间,作为蚂蚁关联公司的恒生电子、国泰产险也宣布变更为无实控人。2024 年 1 月 26 日,蚂蚁集团的相关调整走完了中国工商系统的全部流程。
按照蚂蚁的说法,更加透明且分散的股份表决权体现了公司治理结构的进一步优化。相比管理层的主动削权,蚂蚁在业务上的调整和合规走得更远。
2020 年暂停 IPO 没多久,蚂蚁按照监管部门要求整改,增资、控制信贷规模、着手成立消金公司以承接合规的花呗和借呗。2021 年 6 月,蚂蚁消金获批挂牌,并着手增资以达到监管要求。
2023 年初,蚂蚁消费金融公司的百亿增资计划获批,其注册资本将由原来的 80 亿元扩大至 185 亿元,引入包括杭州金投数科(杭州市政府)、南洋商业银行(信达)、中国华融、重庆农信在内的国资股东。
随着 2023 年 7 月蚂蚁及旗下机构被罚 71.23 亿元的决定落地,持有蚂蚁 1/3 股份的阿里巴巴宣布将按照 5671 亿元(约合 784.8 亿美元)的估值,回购不超过 7.6% 的蚂蚁股份。这一估值水平虽较 2018 年 C 轮融资后估值折价近 47%,但已经超过了不少股东们的预期。
对于这次处罚落地,证监会形容其为 “金融管理部门 ‘善始善终’ 推进平台企业金融业务整改,着力提升平台企业常态化金融监管水平”。三个月后,蚂蚁消金二次增资,注册资本进一步扩大至 230 亿元,引入实控人为重庆市国资委的渝富华贸。现在仍未知的是蚂蚁申设金控公司的请求何时获批。
一系列调整之后,蚂蚁集团 2023 年上半年利润从前一年的 185 亿元降至 158 亿元。同时,因为贡献最多利润的信贷业务规模被严格控制,以及余额宝主动和被动降规模,蚂蚁集团遭境外股东下调估值。监管文件显示,普信集团对蚂蚁估值从 2020 年 10 月底的 4128 亿美元,下调至 2023 年 10 月底的不足 400 亿美元。(龚方毅)
百度:豪赌大模型,最 All in 的一次
从 O2O、电商、短视频、直播,过去十年,百度几乎追逐着每一个互联网大趋势,宣称 All in。这次的大模型也没有例外,相比之前的几次,百度对大模型的 All in 力度空前。
2023 年,百度 CEO 李彦宏成为中国大互联网公司的头号大模型的头号鼓吹者。
对外的十多次公开发言中,他几乎全在谈论大模型,劝说创业者不要再做大模型,做大模型应用更有价值,最好基于百度的大模型;对内也一样,过去一年,李彦宏调动公司几乎所有资源去做与大模型相关的业务,季度总监会的讨论核心都是大模型。
《财经》记者了解到,百度高层把大模型当作公司重返中国科技行业中心位置的关键。
李彦宏希望用现有团队推动公司向大模型转型,“我天天在内部讲,要去掉肌肉记忆,不能按照惯例去做,一定要改……我逼着所有业务都去重构、重做,过去不管怎么做的,扔掉,重新来。” 他在 2023 年 12 月参加一场活动时说。
经过近一年的高强度投入,百度在大模型领域仍然尚未建立明确优势。
百度在 2023 年 10 月宣称文心大模型 4.0 “综合水平与 GPT-4 相比已经毫不逊色”。许多从业者不认同,他们认为百度的大模型虽有特色,但与中国不少公司研发的大模型能力强不了多少,与 GPT-4 还有明显差距。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创业公司宣布其大模型逼近 GPT-4 水平,比如智谱 AI、MiniMax、百川智能。
在培育大模型平台和开发生态方面,百度的文心大模型靠着先发优势,吸引了不少开发者。“百度文心大模型 API 调用量超过了第二三名之和。” 一位接近百度的人士说。
但百度打算如何建立一个匹配市场需求的大模型生态还不明确。
最典型的例子是百度围绕文心一言应用开发的 “灵境矩阵”,2023 年 9 月发布时还是 “插件生态平台” —— 让开发者做大模型 “原生应用”,等到 12 月就变成了 “智能体(Agent)平台” —— 让开发者打造大模型时代的产品能力。“不到 3 个月时间,产品就换了新定位,用上新名词。” 上述人士说。
按照李彦宏的要求,百度旗下的产品,从搜索到文库,再到地图、网盘,几乎所有业务团队都开发了大模型版本。据《财经》记者了解,这些业务调整有一定效果,比如百度文库靠着一键生成 PPT 的功能提高了一些用户活跃度,但还未给百度带来有意义的收入。
过去一年百度的股价涨了 4% —— 表现已经算稳健,好过中概股整体,远超阿里、美团;但跟美国同行相比,要差不少 —— 微软、Google 都涨了近 60%。
2024 年初,李彦宏总结百度过去一年的做法是 “在大模型领域铺开打,很多东西都在尝试”,他最新的判断是百度 “能做的、应该抓的机会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接下来会重点围绕搜索、文库等场景开发大模型应用,要求团队 “战略聚焦”“多多思考”“重在执行”。
《财经》记者了解到,百度高层把 2024 年当作大模型决胜之年,这一年百度能赢得多大市场,将直接决定它未来的体量。(贺乾明)
携程:一年赚回疫情三年的损失
三年疫情让携程累计经营亏损 28 亿元,不过,这些损失在 2023 年前三个月,携程就差不多全部赚回。
截至 2023 年 9 月底,携程年内累计经营利润超过 91 亿元,相当于 2019 年全年水平,刷新年度盈利纪录几乎没有悬念。
疫情期间,携程创始人、董事长梁建章也不再只关心人口问题了,他火速回归公司拯救业务,带头直播卖货,把自己打扮成几十种不同的样子,现代的、古装的、跳舞的、唱摇滚的……一场《三生三世》角色的扮相,还被人误当作白娘子。
2022 年二季度,携程扭亏。再过一个季度,其国内酒店预订量整体已基本恢复到疫情前水平。次年携程加快复苏,国内酒店预订量大幅超过 2019 年同期,机票预订收入也大幅超过疫情前。2023 年上半年末,携程在手现金超过 600 亿元。梁建章也终于可以继续安心研究人口问题了。
作为国内最大在线旅游和机票预订平台,携程丰富的供给和高粘性客户间相互催化,推动其快速复苏。在疫情结束后的旅行反弹里,平台的恢复远快过平台上的酒店、航空公司。
这与酒店业分化的业绩以及航空公司的挣扎形成反差。前者有利润超过疫情前的,也有大量没有挺过来的。至于民航业,据民航总局通报,2022 年和 2023 年国内民航业分别亏损超 2000 亿元和 300 亿元。(龚方毅)
贝壳:在脆弱的市场里获得创纪录的利润
贝壳找房创始人左晖之前说,当供需关系变化,房子开始愁卖,房产经纪人会更有价值,并且会获得更高的收入。他说这话的时候,贝壳从北京的房屋交易中收 2.5% 佣金,而美国是经纪向买卖双方各收 3%。
现在正是供需变化的时候。2023 年,中国新房交易量创八年新低,销售额回到大约 2016 年的水平,百强房企销售总额同比下降 17.3%。贝壳找房即将在这样的市场里收获创纪录的利润 —— 仅去年前三季度,其营业利润已达 49.7 亿元,比它历年年度利润都要高。
凭借多年积累下来的逾 40 万家活跃门店、近 40 万名活跃经纪人以及近 5000 万每月至少打开一次贝壳应用的用户,渴求现金的开发商、想置换二手房的刚需客都找上了贝壳,去年上半年贝壳新房和二手房交易收入都录得两位数增长。
主管部门一步步解除房屋交易的限制,央行指导商业银行降低存量房贷利率。根据 Wind 数据,2023 年 9 月全国个人住房贷款加权平均利率降至 4.02%,比 2008 年金融危机时期还低。
期间贝壳经历了北京链家降费。据新华社,北京链家中介服务费率在去年 9 月从 2.7% 降至 2%、收费模式也从买方全额承担改为买卖双方各承担 1%。
贝壳没有机会拿到更多抽佣,但依然迎来了最高的利润。国企开发商带来收入和利润基本盘,同意更快、更贵结账的地产商贡献高回报。去年三季度,贝壳在房屋交易收入下滑的情况下,利润率继续升高。
脆弱的市场反而给了贝壳增长的动力。(龚方毅)
小红书:来到用户和商业化收入增长的关键节点
2023 年初,小红书的日活跃用户数突破 1 亿关口,但与之相伴的是,支撑公司过去用户增长的动力已经消弭。
当时,小红书的社区团队开启了一次城市调研。一位小红书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出发前,团队带上了一个核心假设:如果把 “有用性” 做到底,小红书的日活跃用户数将翻倍增长。打造 “有用性” 是小红书社区在过去几年的核心战略。然而这次调研的结论却不符合想象。一个重要原因是,低线城市用户对 “有用” 的需求相对有限,这影响了小红书进一步下沉。
另一个更 “残酷” 的结论是,“用户在线上的所有需求都被各类 app 满足了。” 上述小红书人士说。2023 年,继 “审美” 与 “有用” 后,小红书计划用 “线下活动”“线上社交” 等方式促进用户进一步增长,但效果未知。
商业化方面,小红书也来到了向商家证明自己促成交易能力的关键节点。
差异化的直播电商是这家公司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不同于短视频平台、传统货架电商平台,没有流量和货盘优势的小红书选择押注 “买手电商”,靠一个个在垂直领域具有专业能力的买手提供优质直播内容,引导用户购买。
广告业务也更多和交易接轨。去年底,小红书宣布将与电商平台、广告主建立数据回传机制,以此量化、优化平台上种草广告带来的加购、下单等转化效果。此前,小红书只提出了衡量单个笔记种草能力的 “种草值”,但种草与转化之间的关联并不清楚。
数据回传后,小红书的商业价值将以投入产出比的形式更加直白地摆在商家面前,并加入跨平台比较。如果效果不及预期,广告主对小红书的耐心终会耗尽。
一众内容社区中,小红书被普遍认为是商业化环境最好的那个。现在它要证明这一点了。(高洪浩 孙海宁)
还有两家公司
以下两家公司虽不在互联网公司市值的前列,但某种程度上都越来越不可或缺 —— 滴滴已然成为体现宏观经济态势的一个指数;哔哩哔哩 2023 年的日活跃用户数突破了 1 亿,成为当下年轻用户集体情绪的一个注脚。
滴滴:好消息是不缺司机了,坏消息是市场已经变样
经历 18 个月的网络安全审查之后,滴滴 app 在 2023 年 1 月回归市场。对于这家中国最大的出行服务平台,市场的好消息和坏消息同时到来。
最大的好消息应该是不缺司机了,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2023 年中国新增 148.2 万名网约车司机,总量达到 657.2 万人,创历史新高。滴滴的数据则显示,2023 年 1 – 10 月平台增加了 142 万新司机,活跃司机数量达到 586 万。
司机的供给问题曾经一度困扰滴滴。这个生意的两个核心要素是,如何让用户更快叫车,如何让打车更便宜。两者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司机的充分供给,更多的司机在线意味着平台拥有更高的应答率和议价权,能吸引更多用户打车。
坏消息则是市场不再有大的增长。2023 年,中国网约车市场日均单量约 2496 万单,比 2022 年的 1909 万单,2021 年的 2295 万单都要更好,但落到每个司机头上,由于这一年供给端的大幅增加,他们个人接到的订单减少,收入也变少了。
滴滴一度尝试调低打车价格,发放更多的补贴以刺激市场,但这些动作的效果有限,当人们越来越谨慎消费,网约车市场虽然在疫情之后重回增长,但也在加速触及天花板。
滴滴面临的挑战是,平台无法依靠一己之力把蛋糕做大,但却面临给几百万名劳动者分蛋糕的问题,如何让大量涌入平台的司机尽可能多挣到钱,这当然是企业的社会责任之一,却不是依靠一家企业能做到的事。(沈方伟)
哔哩哔哩:进入盈利能力考核期
2022 年初,哔哩哔哩(B 站)CEO 陈睿向投资者表示:2024 年公司将实现非公认会计准则下(non-GAAP)的盈亏平衡。现在,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最新财报显示,2023 年前三季度 B 站净亏损超过 28 亿元,尽管对比 2022 年同期减亏近半,但与公司的扭亏目标仍有较大距离。
在大会员人数增长缓慢、承载市场希望的新游戏遭遇下架后,B 站只能更加依赖直播和广告业务提振收入。
目前 B 站直播日活跃用户(DAU)数量占整体 DAU 的 1/5 左右,与陈睿的预期相差甚远,他认为,“理论上,每个视频用户都应该是直播用户。” 为提高渗透率,B 站为直播开放了更多流量,同时降低公会主播的分成比例,以提高直播业务盈利能力。
广告方面,B 站还在补建基础设施。去年,从 0 到 1 参与搭建快手广告体系,后来跳槽 B 站的李勇保被任命为商业技术中心总经理。商业技术和产品团队协同之下,B 站开拓了相关推荐、动态场域中的广告位,并通过优化算法,使得广告系统稳定部分客户投放成本的能力 “对齐了业内的标准水平”。
这些能够增收的改变同时伴随着代价。向主播分成比例减少,意味着本来没有流量优势的 B 站更难留住主播;眼前跳出更多广告后,主站用户也可能出走。
2024 年,B 站的处境就像手持平衡杆在钢丝上行走 —— 一端是投资人对公司加速变现的压力,另一端是创作者与观众在平台上的体验,掌握不好就可能跌落。而向前望去,这家公司的视野中还看不到安全地带。(孙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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